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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年,我被分往戈壁深處的一個連隊。天!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啊;滿地黃沙,只是在其中還點綴著幾棵頑強的駱駝草。
睡的地方擺了張大床,嚴格地說,不能叫床,只是幾塊木板放在了紅磚之上。我們班有八個人,除了我以外都是高高大大的東北人,尤其是大紅,雖然名字十分溫柔,可那樣子像及了魯智深,說起話來可以把房頂的灰塵給震下來。
不幸的是,我睡在了大紅的旁邊,我真恨班長,看我個小就好欺負?大紅的憨聲如雷,說夢話、搓牙,有時一翻身還將他那粗壯的大腿搭在我的身上,壓得我連呼吸都困難,真想用針去扎他一下。可看了看他那厚厚的熊掌,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,都說好漢不吃眼前虧,等我也長到他那麼大的塊頭,我再和他決一雌雄。
一連幾天我都睡不好,搞得我訓練的時候被班長罵了幾次,最後一次因為我一萬米跑了最後一名,被罰做了100個俯臥撐。
拖著一灘爛泥的身體連飯也不想吃倒頭就睡,班長又進來,問我為什麼不吃飯,我說不想吃,他就說我浪費糧食,又罰我打掃廁所。天,今天是不是黑色星期五啊?
看見了大紅的時候,他正哼著歌走了進來,坐到床上還不停地打嗝。死豬,餐餐吃那麼多,就不怕撐死,他家肯定是嫌他吃得太多才送他來當兵的,也好節約三年的糧食。
他脫了襪子,就躺在床上看書。見鬼,他的腳比腐爛的垃圾還臭,我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,忍不住說道:「你去洗腳好不好,臭死了!」
「啥?」他好像沒有聽懂,「臭,哪裡臭?」
「你的腳臭啊!」我聲音有點大。
「不會吧,我媽說我的腳不臭的。」他好像不相信,居然將腳湊到鼻子前聞了聞,「沒有,不臭啊!」
「肯定你習慣了這種味道。」我諷刺道。看他還沒有去洗腳的意思,又好言相勸道:「冬天洗腳對身體有好處的,這樣有助血液循環。」
「我可沒聽說過。」他不屑一顧的樣子,扭過頭,將肥碩的P股對住了我,我真想上去揣他一腳。冥頑不靈的傢伙,害得我晚上睡不好覺,白天還被班長罰,這口怨氣真難消。
又是如雷灌耳的憨聲,反正是睡不著了,看見大紅的軍褲放在床上,一個壞主意在我眼前閃過,我偷偷將他的褲子塞到了床底。
第二天起床的時候,大紅狼狽地四處找褲子,他問我有沒有看見他的褲子,我說沒有,心底就偷偷地樂開了花。
班長點名的時候,大紅還在找褲子,大家開始訓練的時候,他才提著褲子跑了過來。自然,體罰是逃不過的,班長罰他圍著操場跑30圈,我心裡好像被蜜糖泡過了一般,昨天的不爽一下子就煙消云散了。
晚上洗衣服的時候,大紅站在了我身邊,他橫著眼看著我,我的餘光看見了他兇狠的眼神,拚命地讓自己冷靜,又三下五除二地洗完了衣服,就去倒水。
「你站住!」他在我身後叫道。
我端著臉盆站住了,也不敢回頭望他的眼睛,問:「有事麼?」
「我的褲子是不是你給藏到床底的?」他的聲音不大,卻有種力量。
「沒有。」我眼也不眨地說著謊。
「最好是沒有,假如我知道了是誰幹的,我非好好打這個狗 日 的。」他恨恨地說。
明明知道有人在罵自己,卻不敢出聲,我咬了咬牙,憤憤地走了。
我恨透了大紅,他對我一樣也不感冒,我們可以說是同床異夢。他和那些東北的戰友經常說我的壞話,我聽人家說過,自己也親耳聽到過。
他繼續他的鼾聲,我卻不敢再藏他的褲子,萬一被他發現了,那可真不得了。
戈壁的夜晚很冷清,大家只有排排坐,看著中央電視台的《新聞聯播》,我對那些是沒有興趣的,一次竟然坐著睡著了,班長拍醒了我,說我政治覺悟有問題,要和我談心。談就談吧,反正我是後進分子,只想捱過了三年就回南方,我可不像他們一心一意想轉干,留在這種狗不拉屎的地方,青春都荒蕪了,等老的時候再去浪漫瀟灑嗎?白痴!
班長是個三年的老兵了,平時不苟言笑,好像個正人君子,其實色得很。有一次,連長的老婆來了,他拉長了脖子向人家足足行了三分鐘的注目禮!
他帶我來到了營房後面的小山坡,談心還選地方?我想著,腳被一粒石子絆了一下,當下摔了個「狗吃屎」。
班長拉起了我,第一次感覺他還會關心人!平時看慣了他的冷酷和嚴肅,今晚還看見了他的溫情,看來這個磕睡打得好啊!
「那就原地坐下吧。」我剛剛站直了身子,班長就用起了專業術語,看來,他當兵都當得入迷了。
「我知道你不想在部隊長期呆下去。」他掏出一包三塊錢的「北京」牌香煙,「但既然來了,就要好好地幹下去,做男人就為一個尊嚴活著。」
「我是為快樂而活的。」看著他那副嚴肅的樣子,我就有點不舒服。
「那你就不要尊嚴了?」他的聲音提高了八度,我覺得他有點生氣了。
我低下頭不再說話,我知道他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,他的心中只有部隊,而我不同。
「我知道,平時我是嚴肅了點,可也是為你們好啊?」他的聲音又降了下來,可能看我沉默了,就認為我認同了他的觀點,「當兵的人都是這樣過來的,想當年,我們當新兵的時候捱的苦可比你們多多了。」
又是什麼想當年,你才大我們幾歲啊?我想著,低頭玩弄著腳邊的那顆枯草,他的話我就當是一陣風,反正這裡經常颳風,我習慣了。
「其實你是不錯的同志,你活潑、開朗、樂於助人,有很多很多的優點。」天,他居然叫我同志,多麼落後的稱呼啊,我聽著有點怪樣的感覺,「可你知道你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嗎?」
「我知道,思想不上進,態度不端正。」我很輕鬆地搶在他前面說道,免得這些話到了他的嘴中變得那麼沉重,好像什麼國家大事一樣。
「知道了還不改?」他遞給我一枝煙,我擺了擺頭,說:「我是要改啊,可也得需要一個時間啊?」
「好。」他點了點頭,露出了罕見的微笑,「有這個意識就好,知錯就改才是好同志嘛!」他如果用湖南話說這句話的話,我一定以為毛*被過濾*來了。
陣風吹起,我有凍的感覺,我向他提議,「班長,現在很晚了,如果有什麼思想工作的話,我們改天再談,好嗎?」
他抬頭看了看表,已經快九點,是很晚了,「好吧,我以後再做你的思想工作吧。」
謝天謝地!我終於聽完了唐三藏唸經了。
回到營房,大紅已經躺在床上,本來是對著門口的,可一看到我,馬上將身子轉了過去。臭美什麼呢?誰在乎你的言行啊?這男孩怎麼就那麼鼠肚雞腸啊,空長了一個強壯的軀殼。
以後訓練的時候我很投入,班長對我的表現很滿意,經常在戰友面前誇獎我,另一方面也是讚他自己,全靠他的思想工作做的好,我才有進步啊。
打這,班長就有事無事地找我談心,往往一個話題重複好多次,也是,如果沒有那麼多的重複怎麼是領導呢?這是加深認識,鞏固成果啊!
那天,我和班長談完心後,發現地上掉了一張紙。我打開一看,原來是他老爸寫給他的一封家書,總之都是一些安慰的好話了,最後說道,他母親因為身體的原因做手術需要三千元錢,看他能否想辦法借到,待自家殺了年豬就可以還一千元了。
原來班長的家裡也是捉襟見肘啊!怪不得這幾天我看他有點不高興,老是一個人坐著發呆呢。
第二天中午,我將這封信交給他,他很吃驚地問:「這封信咋會在你這裡。」
「是我昨天在地上檢到的。」
「你看了?」
「我看了!」
他嘆了一口氣,沒有說什麼,將信放進了箱子,我看見他的眉頭皺的很深。其實,他也不容易,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同情他,也許,這麼多天的談心讓我對他有了一點點的感情吧。
我想幫他,因為家裡每個月都給我寄一千元錢,可在這種地方怎麼用啊?那些錢,我全部存進了縣裡的銀行,想退伍的時候還給家裡。這樣也有一種勤儉節約的感覺啊!
我抽了個時間從銀行裡取出三千元錢,當我將錢遞到班長的手中時,他很驚奇:「你哪來這麼多錢的?」
「都是家裡寄的,我用不了。」
「你家裡是開銀行的啊?」
「不是開銀行的,是開廠的。」我如實作答,「我爸爸送我到部隊主要是想鍛鍊一下我,可又怕我受苦,做家長的就是這樣。」
「你的錢還是放進銀行吧。」班長將錢推到我手中,「我的事情自己想辦法。」
「那你現在想到了嗎?」我問他。
他搖了搖頭,眼睛一直看地下,我看出了一種絕望。
「可你媽的手術不能耽誤啊!」我將錢又推到他手中,「等你想好了辦法,這些錢你再還我,如果你想給我利息,我也不反對,你不是常說廣東人很現實嗎?」
他還是不出聲,也不接過我的錢,我知道他想接受我的幫助,可又有一種男性的自尊心在作祟。
我將錢放在了他的床上,走了出去,大紅正在簡陋的籃球場和那幫人打著籃球,看不出,他那麼胖居然還身手敏捷的。
又是一個收信的日子,班長拿著一封信笑呵呵地向我走來。我知道他有好消息要對我講,看他那喜笑顏開的樣子,好像檢到了一個金元寶一樣。
豎起耳朵一聽,才知道他家的老母豬生了十隻豬仔,他扳著手指算了算,一隻豬仔可以賣150元,那十隻就可以賣1500元了!
我抿嘴笑了笑,說:「那萬一死了一隻豬仔,怎麼辦?那你就沒有1500元了,那死了兩隻就少300,死了三隻就少……」
「打住,打住。」他用一枝煙塞住了我的嘴,「照你這樣說下去,我家的豬仔非死光不可。」
我哈哈地笑了,自從上次我借錢給班長以後,他和我的關係就近了很多,也經常拉一些家長和個人感情方面的話題。我知道班長在家裡已經有了未婚妻,可那個女孩他連面也沒見過,全屬父母之意媒灼之言,還好有張照片寄過來,我看過,樣子是不錯,就不知道是不是滿臉暗瘡抑或是黑得像個泥鰍,那些東西可是照不出來的缺陷啊。
都什麼年代了,還有這種五十年代的愛情!是不是潮流又流行復古?
不說了,每個人都有自己認為的幸福,可能是外人無法理解和感受的。
抽完了班長給的煙,一出門就和大紅撞了滿懷,他是紋絲不動,我卻被彈出了老遠。
「沒長眼吶?」他氣勢洶洶地樣子,眼睛瞪得像是要吃人一樣。
「撞痛你了嗎?」我的聲音也很大,我知道班長坐在屋內,我才不怕他呢!
「小樣,你欠揍吶,你!」他歪著脖子,好像一隻鬥雞,幸好他頭髮短,要不更像公雞。
「你能怎麼樣我?」我扭了扭頭,很輕蔑地一笑,轉身就走。
我感覺他在呼哧呼哧喘大氣,好像一隻快要爆炸的氣球。
「我揍死你!」他像一隻雄獅撲了過來,我聽見班長的聲音,很渾厚,很動聽:「劉大紅!」
他那隻舉在半空的手好像凍僵了一樣,班長站在他的身後,我站在他的身前,看著他的樣子我真想跳個恰恰,我親愛的班長,你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。
大紅被班長罵了個狗血噴頭,回到營房的時候,已經變成了一隻鬥敗的公雞了。我拉上被子蓋著,在裡面笑了個天昏地暗。大紅嘀嘀咕咕地嘮叨著,我知道他在罵我,而他又怕被班長聽到了。想著他那種想罵不敢罵的樣子,我樂得將頭露出了被子,就在你面前笑又怎麼樣?我怕你?有班長在我後面撐腰呢!小樣又怎樣?你大個一樣不敢欺負我。這就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與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人的區別,哥們,你好好學著吧。
排隊站好的時候,連長宣佈今天的訓練是十公里越野跑,風夾著沙子打得人臉痛痛的,更何況是逆風而跑。背上沉重的行裝感覺像三座大山壓了下來,忍不住皺了皺眉,看見大紅正一臉微笑地站在我身旁,肯定是看到了我的窘樣,正偷樂呢!樂吧,樂得你上西天;笑吧,笑得你門牙掉。
出發的時候班長微笑地向我點了點頭,可這份精神鼓勵絲毫不能減輕我背上的負擔和戈壁的風沙。大紅像只駱馱屁顛屁顛地在前面跑著,肥大的P股在我眼前一扭一扭的,好像在擠眉弄眼地嘲笑我。真恨不得刮一陣龍捲風,將他捲到埃塞俄比亞,讓那些又黑又肥的非洲女人一個一個輪流享用他!
出處 http://www.danlan.org/disparticle_43595_3_1.htm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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